中正市場:那塊腐敗的肉與時間的淤泥

中正市場8

【記者吉雄世/高雄報導】中正市場,這塊貼在中正三路南緣的老舊瘡疤,已然成了被歲月唾棄的廢墟。它不是要「走入歷史」,它是早就沉陷在歷史的爛泥裡,只留下一口呼不出來、嚥不下去的腐臭氣。

​   自民國四十一年的那個燥熱夏天起,它就開始吸納人世間的煙火氣和血水,可如今,那股子熱氣已然被抽乾,只剩下霉斑和腥氣在陰冷的磚縫裡苟延殘喘。

​   人潮,像一群被趕到新穀倉的麻雀,撲稜稜地飛走了,飛到了市場外面那條開封街、渤海街、黃海街。他們帶走了錢袋裡的銅板聲和砧板上的肉慾,留下市場內部一片空曠如墳墓的死寂。

​你瞧,那些空置的攤位,像拔光了牙齒的破爛嘴巴,數十個,一個接一個地張著,等待著腐敗的精靈進駐。老鼠們在這裡稱王,蟑螂們在這裡繁衍生息,它們的油膩與膽怯,構成了市場新的黑夜律法。那股腥臭與霉味,是市場向世界發出的最後的哀號,像一個在泥溝裡浸泡了七十三年的老嫗,呼出的那口帶著水草和魚腥氣的濁氣。

​   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攤商,他們是固執的守墓人,他們點著白熾燈,那光線在白天看來,也是蒼白無力、病懨懨的,像病人眼窩裡的淚水。有位心腸如石頭般硬的業者,看不下去這般蕭條,他雇了些沉默如土地的工人,用鐵皮將空攤一塊塊地封印起來,企圖遮住那見不得人的腐爛景象。他想讓市場「明亮一點」,可誰都知道,這不過是自欺欺人的一場荒誕戲碼。

​   這市場,生來就是民有,像個沒有依靠的野孩子。要它自己拿出氣力來進行耐震補強?修繕?活化?那是白日夢囈!除非有財大氣粗的閻王來勾銷它的生死簿,來整合、來重建、來進行那推倒重來的都市更新。

​   政府那邊,似乎也只是隔靴搔癢。公有的市場們,多多少少還能得到政策的奶水:耐震補強、活化工程,那些名字聽起來冠冕堂皇。可真正的「徹底重建」,那樣的大手術,少之又少,不過是前鎮第一市場、果菜市場等幾個被歷史選中的幸運兒。

​   至於像中正這般沉痾已久的民有市場,政府的補助,不過是蜻蜓點水般的恩惠。一百一十三年度,也僅僅是五甲、五福、三和、博愛等幾個市場,得了些殘羹冷炙,修修消防設施、水溝,補補漏水的屋頂。

​   中正市場,它仍在那裡,像一塊被遺忘在角落、等待自然風化的腐肉,腥臭與霉味是它最終的勳章。